MOMO

第一章

他在隔離室裡發呆，身上穿著簡單的衣物，腳上戴著特殊腳環。

要是有突發狀況的話，腳環就會發出電擊。

玩著手指，眼睛因為哭太久的關係紅腫還沒消，消沉地戳了戳擺在桌上的空杯，裡面的水已經沒了。

隔離門被打開，他驚慌地正襟危坐。進來兩名穿著防護服的人員，兩人拉開椅子坐到他對面，在勇利正前方的人透過透明防護罩友善地笑了下。

「久等了，你的情況比較特殊，評估後得小心翼翼。」對方說著帶著口音的英語，勇利聽得有些吃力。

「不要介意那個腳環，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總要預防萬一。」

「好的。」勇利只能這樣回答。

「擔心冰場嗎？」拿出資料夾，和善的男人和氣問。勇利抿唇，猶豫該怎麼開口。

「嗯……首先比賽確定延後了，協會人員跟當地的警消正在做會場的損害評估，沒什麼問題的話應該幾天後能繼續舉行。」拿出資料夾裏頭的紙張，和氣的男人邊在上面寫東西邊說。「不過我個人覺得會去找其他冰場好繼續比賽，因為你把天花板燒得一片黑，滿壯觀的。」

勇利每聽到男人的斷句一次身體就縮小一圈，到最後已經抬不了頭了。

另一個人肘擊了一臉和善的男人，後者清了喉嚨，道：「不要擔心比賽了，先專心接下來的對話吧。請好好回答，這攸關你是否需要負責一部份賠償。」

「我叫蘭斯洛特‧威爾森，旁邊長得比較兇的叫亞瑟‧摩爾，你可以叫我蘭斯，隸屬變種人註冊部門。」

勇利禮貌報上自己的姓名。

「知道自己是一名變種人嗎？」

「不、不清楚⋯⋯」眼睛不敢與對方對視，勇利低著頭消沈回應。

「說明白點，知道或不知道。」

「⋯⋯不知道。」

亞瑟根據回答動筆寫在紙上，蘭斯繼續問：「是否蓄意使用能力終止比賽、傷害他人？」

「沒有！」抬起頭馬上否認，勇利呼吸急促，紅紅的眼閃著淚光。

蘭斯讓他不要激動，只是例行的程序問答而已。

「我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但是到你這個年紀卻不知道自己擁有超能力的案例我們是第一次碰到。」雙手交錯在桌上，蘭斯安撫了勇利的情緒以後又問了幾個問題，反覆確認勇利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變種人，以及是不是有意動用能力使破壞。

勇利不安地看著對方，眼睛偶爾瞄向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亞瑟，對方書寫的不是英文，他看不懂。

他想問，有人因為他的關係而受傷嗎？自己會有刑責問題嗎？之後還能出賽嗎？

不知如何開口，只能藏在肚裡獨自擔憂。

「之後我們會帶你去登記，晚點會跟美國與日本的負責部門說明你的情況。」蘭斯輕鬆地說，就像在辦一件普通的公務。

「會噴火的能力不算稀有，但是爆發出如此強大火焰的就不多了，之後會有專門機構確認你能否好好控制能力，在此之前都得戴著腳銬，為難你了。」蘭斯蓋上資料夾，無形宣示對話到此結束。

「沒關係。」如果又失控，勇利希望在傷害別人之前能被阻止。

「男孩，最後我想確認一件事，你絕對不能說謊，好嗎？」讓亞瑟停止紀錄，蘭斯身子向前，表情比之前都嚴肅。勇利緊張地點頭，請對方儘管問。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一名變種人？」

「⋯⋯」勇利對上直視自己的雙眼，深呼吸以後搖頭，回應：「不知道。」

「OK。」蘭斯恢復和善的微笑，拉開椅子起身，表示對話結束。

兩人離開後，勇利垮下肩膀嘆氣，捂著紅紅的臉頰。抽了幾張衛生紙把眼角未乾的淚水擦掉，看回自己現在正常無異的雙手，握緊。

指縫冒出煙，垂著眼看向攤開的手，中間的紙團燒焦了。

整整一個星期，新聞播報徹底讓勇利展開知名度。

不過勇利不清楚，手機交給切萊斯提諾後除非是家人或友人的慰問，不然一律不接。不看電視、不瀏覽網路，過起儉樸生活，只是要開始處理複雜的變種人文件與檢查。

全副武裝拉著行李，總覺得周遭有目光往他掃射過來，勇利低著頭快速回到宿舍。

躺在床上，疲勞地閉上眼，失去意識最後一個念頭是，他還能跟以前一樣參加比賽嗎？

一年後。

起跳旋轉三圈，俐落落冰，勇利在空無一人的冰場上滑行。

「狀態不錯，滑行有進步喔。」

聽到人聲，趕緊滑到冰場邊緣，緊張道：「要閉館了嗎？對不起。」

「哈哈，儘管滑，我跟莉茲多要求一個小時了。」切萊斯提諾拍拍勇利的肩膀，勇利有些不好意思，切萊斯提諾讓他先專心練習。

完畢後，切萊斯提諾跟著勇利回到宿舍，有些話想談談。

與教練面對面坐著，勇利心底清楚對方想跟他說什麼，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默默吞下口水，擺在腿上的手抓緊。

「勇利，今後你想怎麼辦？」

該怎麼辦？不自覺咬緊下唇，勇利想對方是要跟自己終結合作關係了。

因為他無法在滑冰時控制好能力。

滑冰協會明文說明，變種人參加者不可使用能力影響比賽。

自從上次的事件後，他一整年都沒有報名任何花式溜冰賽事，因為勇利自己很清楚現在的他是顆未爆彈，在沒法好好把握能力的情況下，不能造成別人困擾。

「我、我還在想⋯⋯」無法給予明確的決定，勇利鏡片後的大眼滿滿的哀愁。

火焰總是認真沉浸在溜冰時冒出來，為此他燒掉好幾件運動服了，也不敢在人多時練習。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可能是一年、兩年、三年，或是⋯⋯

「我沒有在逼你，只是你得多想想。」切萊斯提諾看著勇利滿是愁容的模樣嘆氣。「沒有比賽，沒有收入。隨著時間過去經濟只會越來越吃緊，你得未雨綢繆。」

「是。」難過地回應。

「我想給你一個賽季的時間好好想想，萬一能力還是控制不住的話，你之後要做什麼。」

看著教練，勇利想這就是給他下的期限吧，這段時間精準掌握好能力不要再冒火了。

有些人說變種人與生俱來的能力是一種恩賜，有些人則覺得這就像不同人會有不同性向一樣不該另眼相待。

勇利認為擁有能力這件事，把他推入了深淵。

『身為變種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變種人？』

『是不是隱瞞呢？』

『無法控制好能力的變種人好危險。』

『萬一被他燒到怎麼辦，會賠償嗎？』

「終於見到你了，嗨，藍火男。」稚嫩的聲音打斷正喝著水發呆的勇利，勇利不明所以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少年。

「沙瓦迪，我叫披集‧朱拉暖。」咖啡色皮膚的少年泛起可愛的笑容，勇利慢半拍回應，沙瓦迪？

「我來自泰國，這幾天才來底特律的！」披集黑白分明的眼盯著勇利，拿出手機詢問能不能合照一張，勇利可是名人喔。

名人嗎？內心輕輕自嘲不語，勇利搖頭回絕。

好可惜。被拒絕的披集沒有糾纏，他笑著詢問勇利能不能跟他一起到冰場上？他遇到了一些疑問，但是這麼晚了切萊斯提諾不在。

「嗯？嗯⋯⋯還是問教練⋯⋯」為什麼要問他。

勇利最無法抵擋的就是熱情又開朗的人，被動地被少年拉到冰場上。

「要來底特律後我看了勇利一些比賽影片唷，勇利的節目很棒。」自顧自說著話，披集詢問了一些跳躍的技巧跟滑行。勇利不懂他有什麼厲害的，也不懂幹嘛要問他，明明問切萊斯提諾會比較好。但是看著披集請教的模樣又不好意思什麼都不說，只好保守地回答他所知道的知識。

「好厲害喔！我來演練看看。」

「我也只是聽教練的指示。」還有參考維克多的動作。

兩人一直練習到閉館，從頭到尾披集都很有活力，顯得同樣是年輕人的勇利安靜沉默許多。

「要不要吃宵夜？」兩人的宿舍在同一棟，走在夜晚的路上，披集詢問。勇利搖頭回絕，吃宵夜容易胖。

「我覺得勇利滑得很好，會參加下一個賽季嗎？」少年隨意問。

「不清楚⋯⋯」

「為什麼？」歪頭，披集看著身邊的大哥哥。

因為他就是沒辦法克制好自己。勇利不答，就算去變種人教育局請教也沒有人能給予這方面的實質幫助，只能不停練習。

「是能力的關係嗎？」

勇利簡短嗯了聲。

「加油，雖然我現在在青少年組，可是很期待到成人組後跟勇利一起比賽唷。」在宿舍的電梯裡打氣，到了自己房間的樓層後對著勇利揮了揮手道晚安後離開。

一直到電梯門關閉以後勇利才放下揮著的手，拉著背包的肩帶，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放下背包，看著書桌上維克多的照片。

勇利突然想哭。

他真的、真的很想跟對方再一次在冰場上相見。


藍色的火焰一瞬間竄高，勇利急忙拍掉衣服上的火，表演到一半的節目被迫中止。

緊張地四處查看，還好這個時間點沒有其他人在，今天的練習就到這吧。

離開冰面，收拾好東西以後一道突兀的聲音從旁響起：「完全沒有改善嗎？」

勇利嚇一跳，發現是切萊斯提諾。

「明天白天談一談吧？」

微微睜大眼，勇利木訥地點頭。

一個賽季已過，當初說的時限到了。

隔天，勇利到了教練室裡坐到客椅上，與在辦公桌另一邊的切萊斯提諾面對面。

「勇利，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想繼續滑。」勇利嘗試保持微笑。「很抱歉造成困擾，我會跟您解除合約關係，然後可能自己在這練習，盡量不打擾其他人，如果其他人覺得困擾的話我可以去別的地方⋯⋯」

「停、停。」切萊斯提諾哭笑不得地擺手。

「你想繼續滑，對吧？」

勇利點頭。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參賽。」

勇利消沉地點頭。

「勇利，有一個朋友找我，他想跟你談談合作。」切萊斯提諾磨著自己的下巴，道：「聽了他找你的原因後我覺得你可以嘗試看看，但是一切還是以你自己的意願為主。」

什麼？不懂對方想要說什麼，勇利困惑的表情完全呈現出來。

「商業合作，你有興趣嗎？」

眨了眨眼，切萊斯提諾的意思是？有誰會想找他商業合作？徹底疑惑起來。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會安排時間讓你跟我那位朋友談談，只是談談而已。」稍微陳述了合作內容，切萊斯提諾不強迫面前的孩子，如果對方點頭，他就幫忙牽線，如果對方不要，那就不要。

看著教練在等待自己回覆的模樣，勇利猶豫不決該現在點頭還是搖頭，或是拖延回答。

握緊拳頭，他想，就談談吧。


一個禮拜以後。

維克多看著手上的獎牌，遞給一邊的雅可夫，在車上打開手機滑起來。

「眼睛不要靠著那麼近，多大的人了，真是的。」一邊說教一邊慎重收起學生得來的牌子，雅可夫臉上意氣風發。

完全沒在聽的維克多翹著長腿看著社交軟體，點讚幾篇後瀏覽起體育新聞，都是他奪得金牌的報導。迅速滑過內容無一不是讚揚他的文章，停留在一篇熱度普通的新聞。

「好可惜。」

「什麼？」瞥向自己的學生。

「嗯？」維克多偏頭，不懂雅可夫想問什麼。

雅可夫嘆氣，明明問問題的是他，算了。

讀完報導內容後維克多準備點掉，指頭按在螢幕上的新聞標題寫著：

勝生勇利宣布退役

文章迅速縮小，維克多繼續滑著瀏覽網路上還有什麼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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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事隔三個月差點忘記設定。